小岛秀夫坚持”非满分即零分”的创作哲学,让《死亡搁浅》在争议中开创全新游戏体验,最终用时间证明艺术冒险的价值。
2025年8月,当我们回望2019年《死亡搁浅》横空出世时的争议,再审视如今《死亡搁浅2:海滩上》获得的满堂喝彩,不禁要问:是什么让一个曾被两极分化的游戏IP最终赢得了时间的考验?小岛秀夫那句”这将是10分或0分”的预言,不仅是对作品命运的准确预判,更揭示了一个创作者在商业与艺术夹缝中的生存智慧。

一、”零分或十分”的本质:拒绝平庸的艺术宣言
小岛秀夫在接受SSENSE采访时坦言:”我一直都知道这会引起争议。人们会喜欢它,也可能不会喜欢它。这就像零分或10分。”这句话背后隐藏着一个创作者对艺术完整性的执着。在游戏工业化生产已成主流的今天,大多数3A游戏追求的是7-8分的”安全区间”——足够优秀以获得商业成功,又不至于因过于激进而吓跑主流玩家。小岛却反其道而行,主动拥抱两极分化的评价。
这种选择绝非偶然。回顾小岛的创作生涯,从《合金装备》系列开始,他就不断挑战游戏叙事的边界。《死亡搁浅》将这种探索推向极致——它本质上是一场关于”连接”的大型社会实验。游戏中玩家通过共享设施、点赞系统形成的隐性合作,恰恰是对当代社会原子化生存的温柔反抗。当其他游戏都在追求更快的节奏、更刺激的战斗时,小岛却让玩家背着货物在广袤荒野中孤独行走,这种反主流的设计注定会筛掉一批追求即时快感的玩家。
二、争议的深层逻辑:游戏作为第九艺术的边界探索
《死亡搁浅》引发的争议本质上是一场关于”游戏究竟是什么”的哲学辩论。反对者批评其游戏性薄弱,”不过是快递模拟器”;拥护者则盛赞其开创了一种全新的游戏体验。这种分歧反映了游戏作为”第九艺术”的身份焦虑——它究竟应该优先服务于娱乐功能,还是可以像电影、文学一样承载创作者的个人表达?
小岛秀夫用六年时间证明了后者的可能性。游戏中的”搁浅”现象——生与死、过去与未来的模糊地带——恰如作品本身在游戏与艺术间的定位。那些最初给出”零分”的玩家,很多在重玩后改变了评价。这是因为《死亡搁浅》要求玩家调整预期——它不是让你”玩”游戏,而是让你”体验”一种存在状态。当山姆在暴风雪中艰难平衡身体时,玩家感受到的不是挫折,而是一种奇妙的冥想体验。
三、从争议到经典:时间作为最公正的评论家
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。梵高的画作曾被讥讽为”精神病涂鸦”,卡夫卡的小说生前几乎无人问津。真正具有开创性的作品往往需要时间来培育它的观众。《死亡搁浅》同样经历了这样的接受过程——首发时的两极评分如今已趋于稳定在7.7分的中上水平,而那些曾激烈反对的声音,很多已转化为续作的期待。
这种转变的背后是游戏文化的自我进化。当玩家厌倦了流水线式的开放世界游戏后,《死亡搁浅》的”慢游戏”理念反而显现出前瞻性。小岛制作公司披露的数据显示,游戏在发售三年后玩家留存率不降反升,这证明其设计的持久魅力。更耐人寻味的是,疫情期间全球隔离的现实,意外让游戏关于”孤独与连接”的主题获得全新解读——当物理接触成为禁忌,游戏中那些跨越虚拟空间的”点赞”突然具有了情感温度。
四、续作的悖论:当先锋成为传统
《死亡搁浅2》面临一个有趣悖论:当第一作因其颠覆性获得关注后,续作如何在保持创新的同时满足粉丝期待?小岛的解决之道是进一步强化个人风格——更复杂的叙事结构,更大胆的演出设计,以及将”连接”理念扩展到多人协作的新维度。这种选择延续了他的”零分或十分”哲学:宁愿冒险失去部分观众,也不愿重复安全套路。
这种坚持在商业上获得了回报。《死亡搁浅2》的首月销量超越前作,证明小岛成功将最初的争议转化为品牌标识。更值得注意的是,游戏界开始出现一批受其影响的”慢游戏”,这意味着《死亡搁浅》不仅是一个成功的IP,更开创了一种新的游戏类型。正如小岛所说:”这是我的IP…我想在未来留下我的知识产权。”这句话透露出一个创作者对行业长远影响的考量。
五、超越游戏的启示:风险作为创造力的通行证
小岛秀夫的案例给所有创作者提供了一个思考模板:”如果没有风险,就不会诞生任何好东西。”在这个数据驱动的时代,算法不断推送我们知道会喜欢的内容,游戏公司依赖市场调研决定开发方向,小岛坚持”直觉先行”的做法显得尤为珍贵。他坦言会听取所有反馈,但不会被负面评价改变创作初衷——这种平衡体现了成熟创作者的自信与谦卑。
展望未来,随着OD项目和《死亡搁浅》电影版的推进,小岛秀夫正在构建一个跨媒介的创作宇宙。有趣的是,A24选择接手电影改编——这家以艺术电影闻名的公司显然看中了IP的争议基因。这或许预示着,小岛的作品将在更广阔的文化场域继续它的”零分或十分”之旅。
回望2019年那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发售日,如今我们可以说:《死亡搁浅》的争议从来不是它的缺陷,而恰恰是它的价值所在。在一个趋于同质化的游戏产业,能够引发如此激烈爱憎的作品,反而证明了游戏的无限可能性。小岛秀夫用他的”零分或十分”哲学告诉我们:真正的艺术从不追求皆大欢喜,而是在争议中开辟新的道路。